白鸟
“日出很美。”
她喜欢看风景，也喜欢对着风景发呆，时不时冒出一句赞美。据说她常爱看书，但印象中她的赞美从来不加修辞，也不会为此写诗。面对着那事物，出神地说一个“很美”，就是全部。
这是我第一次带她来奇力耶德山山顶。我们踩着黑夜的最后十几米轮胎痕迹到达。在东边的天空染成鱼肚白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打完了她在去年冬天后剩下的唯一一支烟花后，百无聊赖，我们开始观赏追踪弹和RPG在夜空正上方绽开的金色火团。
六十个寿命短暂的假太阳都消失之后，东边的主角终于要顺着自己的光芒爬上来了。我们谁都没说话，安静地看着朝阳爬进我们各自的眼里。两人像进行某种仪式般站立，直到太阳完全进入白昼的轨道。周围的空气温暖起来，我点起一支烟。
“如果叫上一整个帮派的人站在这，”她在观景台上对我说，“拍张照片，一定很壮观。”
我凝视面前上升的白烟，仿佛忽然看见跟随白烟上升的遗憾。
“要听故事吗？”
“你说。”她将双手交叠在栏杆上，侧头枕着手臂，投给我好奇的目光。
“……其实也不算故事，”我有点后悔用了这个词，因为我所擅长的并不包括讲这个，“以前我认识几个人。一开始只认识了一个，后来，又主动认识了另外三个人。莱斯特一次只需要四个人分他的钱，所以，我们五个人交替着做候补。”
“那段时间还算过得不错。我们都很愿意在走出成衣工厂或者酒吧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把对方轰成渣。空闲时候，我们偶尔去打高尔夫，还有赛车。我总是驾驶技术最糟糕的那个，所以几次未完赛下来，他们四个就都达成了共识，开场让我一个人提前跑十五秒……这没什么好笑的，每个人都有菜的时候。”
“我知道。”虽然这么说，她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太平洋银行过后，我们相当于度了个假，五个人一起组了一个小帮派，再回来就是拯救世界的事情了。虽然不太好过，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好好的。”
“记得我说的最早认识的那个人吗？那个人对我说，等我技术熟练多了之后，我们两个就一起去带其他跟我一样不知所云的新人，如果可以的话，再去收收服务费小费，什么的。”
“可惜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挂了莱斯特最后一个胜利庆祝的来电的那天之后，我和其中几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今日，已经鲜少联系。”
“如今我过着免费帮新人打下手的生活。而当初那个说要跟我一起带新人的人，已经跟我绝交，不再相见。”
“现在，我唯一遗憾的是，当初没有和他们四个一起，在这座山上好好看一次日出。”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点头，并不说话。我和她一起看观景台下的山草，然后扔下烟头碾灭。太阳已经高悬。“该回去了。”
“离别是常见的，”她说，“但那个人，为什么要与你绝交？”
我坐上摩托，发动引擎。听见她的询问后，我关上引擎下车，然后一脚把自己的摩托踹下山去。
“因为她和我不一样。”我回答，一边爬上旁边的屋顶。
“她是个愿意与自己的未来对视的人。但我，只愿意活在过去。你自己开车回去吧。”
我站在屋顶边缘，背对山下，然后闭眼，往后倒去。
